谢珏凝神提笔，批阅着一份又一份繁琐的公文。
砚台里始终有一双柔荑不急不缓的磨着墨，纤细雪白的五指与墨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白的愈白，墨色愈墨。
那双手倏地一停，原来是在往砚台上加入适量清水。清水加过后，重新进行枯燥毫无趣的搅拌转动。
可因那双从宽大袖口下探出的柔荑，枯燥的动作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乐趣和韵味。
谢珏忽地想到一句诗。
垆边人似月，皓腕凝霜雪。
昔时卓文君当垆卖酒，抬腕打酒间，怕也不过是这一副光景。
光斑透过窗户的间隙打进来，恰巧映衬在她眉眼间的柔色上。精致温柔的眉眼加入了阳光，无端的多了几分温暖。
书房里并未熏香，谢珏也不喜太过繁重的气味。可自从她靠近桌案，似有似无的桅子香总飘在鼻端。
惹得人心烦意乱。
但他不心烦意乱。
“哼哼哼……”
突兀的呼噜声响起，谢珏这才发现，他不知不觉又出了神。
时间还不短。
一旁的人专心磨墨，幸而没有发现。
平铺在桌上的公文墨色浓重，却无一字入眼。他该批注的地方只有寥寥一行，便是出神前的结果了。
最后一个“示”字只剩半个，另外半个止于顿住的狼毫笔尖。
砚台里的墨磨的很好，想来她在家里常常为那个秀才父亲侍弄文墨。青出于蓝胜于蓝，这磨墨的手法比大多数寒窗十年的学子要强的多。
总是出神，大约是太疲惫了。又或者这女子身上的香气不对劲，有惑人之效。
他冷淡地想着。
“小淮豆？小淮豆？”
温若轻轻唤了几声，然而躺在一堆书上的小淮豆一动不动。侧躺着的肥嘟嘟身体平稳起伏着，鼻尖转着圈儿的打着鼾。
“哼……哼……吧唧……”
不知梦里吃到什么好吃的，他偶尔还咂咂嘴，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乱挥一气。
小孩子困意来的快，一来就随便哪个地方躺着就能睡。两个大人忙着自己的事，没人陪他玩，他自然而然的就躺在一堆书上睡了。
也不嫌硌。
这副模样很可爱，温若便笑出了声。世界上只有小孩子毫无防备，最是单纯可爱。
倒是谢珏不但没笑，神色更冷淡了些。他瞥了一眼温若颊边因微笑而露出的浅浅梨涡，隐在袖中的指尖微动。
“谢怀恩的睡相，着实太差了些，该找人矫正了。”
说着他就要动手把小淮豆身体掰直，隐于鸦青色长袍中的手指节分明，根根如玉。
是一双适合抚琴吹笛的手。
“谢大人。”温若颔首，微微制止住了他的动作。
她眉宇间氤氲着平静和劝慰，“让小淮豆再睡一会儿吧，他还小，现在不能无忧无虑的睡觉，难道要等长大了吗？”
言下之意，那就更不可能无忧无虑的睡觉了。
想起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往事，谢珏颇有些古怪的轻嗤一声，几乎要撕裂那层君子的假面。
终究没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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