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老爷子是旧时代的人,骨子里就带着根深蒂固的落叶归根的思想。
他想着自己老了,也活不了几年了,何必再折腾去外面死呢?
那一路的颠簸自己与老妻都不一定能受得了,若是有个万一,客死他乡半路,到时候骨灰都回不来父母身边,岂不是遗憾?
他和相濡以沫的老妻就守着这个时家世代的宅子,若是侥幸情况不是那么凄惨,至少,他能守在这里等着儿孙回来继承这份家业。
若是不幸,那就随他去吧,只要儿孙在,时家就能再次起来。
时家世代宦海沉浮,高峰低谷,波折不断,只要生命再延续,时家就一直会延续下去。
故土难离,他这把老骨头就守着时家这点过往听天由命吧。
儿子哭求无果,只能含泪带着妻儿连夜走了。
谁知道,第二天一早,七岁的孙子时界顶着一身的汗水和露水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,千层底生生磨掉了几层。
他跪在震惊暴怒的时老爷子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,“爷爷常常教导与孙儿,时家要以伦理为纪纲……若孙儿丢下祖父母面临风险,自己远走他乡,独自享受,岂不违背时家祖训,既愧对先人,也为外面不齿……”
“父母已经远去,孙儿已经留书予父母安心,他们尚且年轻,还会有幼子投怀,界身为长孙,时家门楣,当侍奉祖父祖母颐养天年,共赴前路……”
时老爷子心里又急又气,拐杖拄地砰砰作响,却又为孙儿这份赤忱的稚子之心感动的一塌糊涂。
有心想再送人走,奈何梗着脖子的时界抱着柱子拽都拽不动,一双如出一辙的时家人的眼睛里带着一模一样的固执与坚定。
鸡鸣天亮,一切都晚了。
时老爷子长叹一声,老泪纵横,只能接受了孙儿不能避祸的事实。
同时他也安慰着老妻长孙,“我们时家世代为善,想必天无绝人之路……”
想法是好的,然而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……
时老爷子和老妻双双离世,只剩下年幼的时界留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。
青山村的人帮着时界安葬了时老爷子和老妻,大队长做主,让时界继续住在已经变了模样的老宅里。
这些年,青山村的人虽然不怎么靠近时界,也不跟时界说话,但是,偶尔夜里投递的口粮,有意无意分派的活计,也让这个举目无亲失去所有的孤儿,跌跌撞撞的长到了如今的模样。
直到时界能自己养活自己,甚至开始回报村民,青山村对于时界暗地里的资助才停了。
身边的树影婆娑,时界的眼前总是出现刚刚那个少女璀璨的眼睛,那双瞳孔似嗔似喜,点点星光坠落其中,笑着的时候带着温暖的水润。
她应是这次来下乡的知青吧,看那个身段和一身的气质,想必家庭情况不错。
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,不然怎么舍得让那样的姑娘下乡?
她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?
这一路过来,有没有无助和疲惫?
她来了青山村以后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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