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,窗外树上的蝉鸣声很吵,风却很安静,空气中是泥土、荷花和即将收割的水稻的气味。
屋里,生病的姆妈睡着了,婉春轻轻用手覆在她额头上,烧退了,她呼出一口气。屋外,阿爹和三哥正在讲话,怕扰了姆妈,声音压得很低。
这是婉春回重庆的第五天,她仍不敢回忆阿爹和姆妈知道五哥消息时的场景。坚强如姆妈,直接晕倒了,阿爹悲痛欲绝,泪流满面,无声地哭泣。
其实,婉春回来之前的前两个星期,北碚夏坝刚刚经历了一场日军飞机的轰炸,要好的老师和学生被炸死了,姆妈又吓又痛,那事还没有缓过来,又听说五哥失踪,提心吊胆了多日,却得到了这么个消息。
婉春和三哥出国好些年,伴在阿爹姆妈身边的多数时候是五哥。他对人一片赤诚,对家里人好,对父母极孝顺,阿爹姆妈悲痛欲绝。
五哥他们是在撤退的时候,陷入日军重围的,他们拿笔的手拿起了枪……
五哥跟所有阵亡的战士埋在一起了。婉春只带回那里的一捧土,还有五哥的钢笔和他给小战士的相机稿纸。
“青山处处埋忠骨,何须马革裹尸还。你哥留在那里也好,那是他战斗的地方。”阿爹说。
很多殉国的战士都没有留下名字,他们在后人的讲述里,只有一个名字,那就是战士。
你姓什么?你叫什么?你家在何处?要不要我带信回去?这是婉春他们抢救重伤员时第一句问的话,因为他们知道,每一位战士的身后,都有一个家,都有牵挂的亲人。
婉春记得她在现代的时候看过一个新闻报道,1937年,16岁的张淑英送32岁的丈夫奔赴前线,临别时一句“阿妹,等我回来!”这一等就是77年。77年后,她终于在抗日英烈祠中抚摸到丈夫的灵位。他走的那天已是永别。
残酷的战争,让多少人家破人亡,让多少夫妻分离?
六哥可能真是粉身碎骨了,二哥找了一星期,只找到一些碎铁片。他们在那青山上,为他做了一个衣冠冢,那里背山面水,地势壮丽,这是他守护的河山。
那天,她陪着诗杬,强忍着悲痛,千里迢迢地跋涉,去到六哥的出事地点,诗杬亲手安葬了自己的爱人。
六哥离开的伤还没走完,就又是伯父伯母,再来,她五哥也走了。
往后年岁,即便红尘繁华,星辰璀璨,但这世间再没有了你们。
婉春看姆妈终于熟睡了,轻轻放下蚊帐,坐在床边守着她。
电报已经发给在美国的夏筠了,不知道她要伤心成啥样。
她和五哥志同道合,本也想留在国内一起奔走在抗日前线的,但想着女儿还小,她终是放心不下,才一起出国,她在国外也写文章,配合国内抗战行动,从事抗日宣传工作。
五哥走得匆忙,只托了小士兵留了个口信给婉春,让她告诉夏筠,对不住你了。
姆妈的床头有个小桌子,桌子上是姆妈的缝纫机,她现在常穿军服,姆妈也不做旗袍了,平日里给学生缝缝补补。学校有大批流亡的东北学生,他们大多数早就和家人失去了联系,姆妈他们这些教职工家属也尽力照顾这些孩子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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